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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21
我采访很少预设主题,但跟卉贤很熟,知道她特别擅长给孩子找教育资源,所以约她做“家长回声”,想把这个点聊聊透,兴许能给许多家长启发。


卉贤是90年代的海归,做过外企,办过杂志,40岁毅然转行,专职做心理咨询
她有一对龙凤胎,高一在读,成绩优异。卉贤从来没有干过陪作业的事儿,她花了很多心思在观察他们,创设条件,让孩子们得以去往他们该去的方向。
这一聊,我马上意识到我的预设浅了,所谓选择教育资源,其实不是方法论的问题,而是价值观的问题。
我特别认同她的一个观点:你是什么样的父母、你这半生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的底层逻辑是什么,直接决定了你会怎么教育你的小孩……



卉贤/妈妈/上海





· 01 ·



陈瑜:我一直觉得你很会给孩子找教育资源,无论是选学校、兴趣班、辅导机构,都很适合他们。

卉贤:我小学、初中、高中都碰到过很好很好的老师,对我今天成为我这样一个人起过决定性作用。所以当时给两个孩子选小学时,我就觉得要去年头久的学校,有历史、有传承、有教育理念。

最后把孩子送去的J小学是1890年代创办的,有老中青三代老师,生态合理。

40多岁的数学老师开家长会,跟我们说:“拜托你们不要帮孩子检查作业,都做得完美无缺了,我怎么知道孩子会还是不会?检查作业不是你们家长的工作,是我的工作!”

我当时没觉得老师有多么好,今天一对比,不要太幸运哦!我孩子由衷地说,J小学让他们度过了很快乐的童年。
陈瑜:对你来说,不用操什么心。

卉贤:其实,哪怕是一母所生,孩子也很不一样,教育不能一刀切。我从来没有陪过作业,但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在观察他们。

比方说在读奥数这件事上,我儿子觉得很好玩,他下课会以和同学探讨奥数题为乐;但女儿说受不了、不要去,我就同意了。她对数学的痛苦,“完美”地复制了我。

今天很多家长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我初中就折在数学上,文科和其他成绩都很好。这是我这辈子的痛,我再用功,数学就是理不清楚。

我初中班主任正好是数学老师,但她对我很好,她说:“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数学反正不好了,以后考试,最后一道最难的题,你看都不要看。你保证前面80分能做的,不要有一个错误,这样你能有80几分。”

我就按她说的做了,“幸存”下去,安然直升了。

数学不好,后面肯定有一门课也学不好,就是物理。我高中的物理老师当了我三年的班主任,我两任班主任,教的都是我成绩最差的科目。

高中班主任说:“看你这个成绩,考复旦新闻系没戏,外地有一所大学新闻系有个保送名额,你要去吗?”

我说:“我要去!我要去!”那时候,一般上海父母不愿意孩子去外地上大学。

她说:“我再帮你申请一个上海市三好学生的名额,你是团支部书记,又有报社学记团的特长,我相信我们一起努力,你就可以拿到保送名额了。”
陈瑜:而且那时候爸妈也不会送礼什么的。

卉贤:完全没有!这么好的老师,真的把每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什么是好的教育?什么是好的老师?我觉得这种才是!

老师一直很鼓励我,“你喜欢写作,你喜欢新闻,你就去吧”。

我记得中学收到的第一封读者来信,寄到学校收发室。我班主任说,“你现在也收到读者来信咯”,她也觉得很光荣。
为什么我现在有这样的心态来面对孩子?完全跟家长是怎么走过来的有关系。


· 02 ·




卉贤:我走了一条很曲折的路,比较任性。我这个妈,跟同龄人相比,我是一个很捍卫自己天性的人,我做了很多别人看来“你有毛病”的那种事。
陈瑜:比方说?

卉贤:从美国回来,你有神经病啊?那时候,90年代,谁不削尖了脑袋出去啊!我父母也很失望,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去了,多难啊!这还导致了我第一次婚姻破裂,我付出的代价不要太高哦!

我刚回国的时候,被一个朋友奚落:“你看你们当年出国,忙活什么呀?我们那时候还很羡慕你们呢,现在四年过去,该你们羡慕我们了。你们在国内没什么人脉,出国也没赚什么钱。”

我只好不响。我也学到一件事情,“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要跟你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去争论什么。
陈瑜:为什么父母反对,还非要回来?

卉贤:我在美国不得志,混得不好,只在唐人街的华文报纸当个记者编辑,实在不能忍。

想要多挣钱,要改行去学会计、IT,都不是我的个人兴趣。但是,我的同寝室同期出国的女生都是这么做的,她们一直留在美国至今。

那时很多人认为,“宁可在美国扫垃圾也比在中国好”,但我不想这么活。而且当时上海传来一派改革开放的利好消息,朋友都在说:快回来!
陈瑜:嗯,你还是比较听从自己内心的。

卉贤:回国在奢侈品行业工作,工资也挺好的,但我一心要做媒体,所以我一边上班,一边给各大报纸、杂志做撰稿人。

夜里写到十一二点还在写,甚至主动跟杂志说:“我可以当你们的救火员,你要是缺稿子,版面要开天窗了,你找我!”他们晚上11点给我打电话,说:“你一小时能不能赶出一篇稿子?”我说:“没问题,我12点钟一定交给你”!
陈瑜:我做不到你这么拼!

卉贤:所以当机会来的时候,我就去一家很著名的时尚杂志当编辑部主任,工资打7折。这也属于“脑子有病”的,我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不惜降工资的。

还有我大学的选择。我们家所有的人都是理工科的,人家说,“你长大了要吃你父母这口饭”,但我就是选文科。我去外地大学读新闻系,户口要迁出去,我妈还跟我吵了一架。

为了我所谓的理想,我做了很多“脑子有病”的事。

所以你是什么样的父母、你这半生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的底层逻辑是什么,直接决定了你会怎么教育你的小孩。

我认为要回答孩子两个问题:第一,人活着为什么?第二,读书为了什么?
陈瑜:现在很多孩子在想这两个问题,但父母可能从来没想过。你的答案是什么?

卉贤:找到你自己最热爱的事情,为之燃烧自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是我从小就开始想的问题。我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我就找机会,时不时地跟他们谈谈这个问题。

记得有一次,我们住家阿姨跟小朋友说:“你们两个要乖一点哦,妈妈去上班咯,妈妈为了你们还要去上班,很辛苦的。”

我一把抓住阿姨,说:“等一下!阿姨,这话是不对的,以后不能这么说。”
然后,我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蹲下来,一手拉一个跟他们说:“妈妈喜欢工作,不是单单为了你们,妈妈不觉得工作辛苦,我工作很!开!心!你们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让你们很开心的事情做。”

我觉得教育一定要这么做,什么感恩妈妈,感恩妈妈干什么?又不是孩子求我们把他们生下来的咯!
陈瑜:特别好!

卉贤:现在儿子女儿发给我的题目,都没有超出我的题库,我都可以跟他们讲,甚至可以拿我经历过的事情跟他们讲,这就不是大道理了。
陈瑜:有很多孩子听到父母讲什么价值观、人生观或者讲自己的故事时,就会很反感……

卉贤:这个前提是,到底是他们想听,还是你要灌输?他们如果没有主动问你,你就不要说了。



· 03 ·



陈瑜:你想得这么明白,但在给孩子选初中的事情上,还是有点一波三折。
当时知道H初中很鸡血吗?

卉贤:H初中的校长是老牌名校退休下来的,宣讲会讲得老好的,而且他们入学考试的方式也让我耳目一新。

其他学校,哪怕是我景仰的100多年的学校,考试还是要考奥数。但H学校机考百科知识,面试测试辩论、物理科学小实验……让我觉得这个学校与众不同嘛,所以一开始抱以很大的期待。

但他们新生入学的时候,两个校长奖励上一届中考超过600分的学生一万元(总分630分)。他们的口号就是为600分而奋斗。

我私下跟一个老师说,你们校长理念讲得非常好,怎么操作起来是这样的?老师说:“你别信她的,她有种不要问我们要600分呐!”
陈瑜:还是很看重分数。

卉贤:第一学期的第一个班主任跟孩子们说:“我们班40个同学,我希望你们都当第一名。怎么都当第一名呢?你们全考100分,并列第一!”

老师在家长会上说:“我跟孩子们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一刻,我跟我老公说:“我们把孩子送错学校了!”

老师觉得没有什么错,她的人生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为了让学生专心读书,班主任要跟我们家长签一个协议,包括孩子学校住宿期间,不许带课外书,只能带老师规定阅读的书和教辅书。

群里很多家长开始跟:同意、同意、同意、同意……我没有“同意”,但我也不好意思“反对”。
陈瑜:哈哈哈哈。

卉贤:我想我最多不让他们带就是了,双休日在家看,但最后两个孩子惨到周日晚上7点要离家,6:40还在写作业,哪里写得完?!

9月份入学,中秋节、国庆节,25页卷子。我女儿第一个学期数学就40分,六年级用的是七年级的课本,七年级用的是八年级的课本。
陈瑜:默认你们六年级的内容都会了?

卉贤:嗯嗯,这么一所民办新学校,没几年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说白了就是衡水低配模式。衡水模式就是要压榨你生活中的七情六欲嘛,看到题目即刻反应,不要再思考了。

我经常上阵说:“来,有什么抄写作业,我帮你们做?”他们就说:“这堆归你做。”我说:“再多点,你们干点别的事去吧。”

我稍微辅导了一下儿子的语文阅读理解,遭到惨败,后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以后不要问我,按你们老师说的做!”

我看他们教介词的11个用法,我问女儿:“作业做一遍,卷子做一遍,一课一练做一遍,你咋错了三次?这样反复做有什么作用啦?”她说:“我也不知道,大概老师希望我们能背出来吧。”

我觉得我对英文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这样学得好英文?妥妥的哑巴英文!
最变态的是首字母填空,一个单词首字母去掉,让你去想这个词是什么词。
陈瑜:翻来覆去练学生的熟练度。

卉贤:对啊!小孩也很作孽的,我女儿惴惴不安打电话问:“我数学考了40分,你有啥想法吗?”


我说:“我有啥想法?你考零分,我也没啥想法。我想知道你有啥想法?你难过吗?”
她说:“难过的,因为很丢人。”
我问:“那你考到几分,你不难过?”
她说:“六七十分就可以了。”
我就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说:“要不你也给我找一个补课老师吧。”
我觉得补课这件事,最好是孩子提出。



陈瑜:你跟女儿说的这几句话太灵了!

卉贤:我一直认为,家长最好不要让孩子觉得,他的成绩是你在乎的事情,你能不能让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在乎的事情,让他去承受他不在乎带来的某些结果。

我看家长群里一些家长,尤其是全职妈妈,不要太忙哦,跟老师说“孩子忘带作业本了、忘带尺了,我送过来”。我心想,你应该让孩子承受他没做到的结果,你老是去救他干啥呢!



· 04 ·



陈瑜:什么时候动了转学的念头?

卉贤:其实我不是一个对老师很“鸡糟”的家长,但七年级的两个班主任踩破我底线了。

我女儿的班主任制定了100条班规,鼓励学生互相揭发:a学生告b学生,a学生操行得5分,b学生减5分。

当时我们几个家长联名写信给学校,去跟校长反映,校长双手一摊,第一句话说:“你能帮我找一些好老师来吗?”

我儿子也换了班主任。新老师都要做家访的,但这位男老师说:“最近我比较忙,没有时间,所以十个同学为一组,集中到一个同学家里,我来家访。”

在一个同学家的客厅里,老师板着脸一个个过堂,其他小朋友在另一个房间等着。我跟家长们说,我去听听老师谈什么。

老师对着第一个孩子说:“这个暑假在干什么呢?”
“我爸妈带我出去玩了。”
“就知道玩!暑假快过去了,你补了多少课?上学期的成绩是这样的,这学期你打算提高多少分?你这么胖怎么行?这个体育成绩不行的,中考体育占分,你要多跑跑步!”

那个小姑娘给他说哭了。
陈瑜:第一次见孩子,就这么上?

卉贤:对你的家庭完全不关心,把爸妈叫过去,你孩子成绩不行,这个要补,那个要补,体育也要补!

我听到后,马上溜到隔壁房间,跟孩子们说,你们给我坐下来,我跟你们说一下,等会儿老师是要谈这几个问题的,告诉你们啊,要跟他说,暑假哪里都没去玩,天天在补课,下个学期我要把所有学科提高多少分,听到了没有?!
其他家长直谢我!

你可以当笑话写进去。
陈瑜:后面过堂好一点?

卉贤:好一点,班主任显出了比较满意的笑容。
陈瑜:哈哈哈哈。你儿子什么想法?

卉贤:他没什么想法,主要是因为他成绩好,一个孩子能不能在体制内活下去,关键看他成绩好不好。这个学校,更多是我和我女儿不满意。

但是反而是我儿子更促使我要转学,因为女儿对40分没那么在乎,她觉得自己画画很好,她有一套自己的价值体系,而且很完整,不那么需要外界对她的肯定。

但儿子很看重排名和成绩。学校每周数学测试,叫“周周爽”,后来我发现我儿子的一周是围绕周周爽的七天:周三测试,叫受难日;周四成绩出来了,叫死亡日;周五叫慢慢苏醒日……开启了新的纪元法。

生活中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他给我打电话就跟我说这次周周爽怎么样。我说,我对这个事情不关心,你还有别的事情跟我讲吗?没有了。

人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觉得我儿子在那个学校再待下去,会被弄坏的。再说又听到很多孩子抑郁啊、跳楼啊,我很怕儿子最后变成这样,因为他是比较心重的小孩,他很在乎这些东西。有一次考97分,跟我嘀咕半天,说附加分没拿到。

他写作文跟便秘似的。那个“人上人”班主任知道我平常写写文章,还找我谈过,说能不能指导他一下,作文一塌糊涂,影响他的总分。

我说:“老师,不好意思,你们这种教法,我不会的,您受累哦。”我很客气地跟她说的,心里想:屁!

我女儿作文写得好,也不是我教出来的。每个小孩不一样,总要允许他某些科目不强吧。这又怎么样啦,我儿子这个要好、那个要好,怎么可能呢!
转双语学校,主要为了儿子。
陈瑜: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事?

卉贤: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儿子班的那个班主任,有一个学生作业没做,罚他站着做。他把这个孩子站着补作业的照片,拍了发到家长群。

家长第一时间说:“老师,对不起,我们回家一定管教。”
我常常有一种愤慨,就觉得说我儿子,你为什么不犯点事儿呢?这样我也好有理由骂老师、怼老师!

人家孩子,我出头说话好像也不太合适,老师又没有惩罚你孩子,要你多嘴,人家家长还出来认错了。我看到这个很生气的!

最后一件事情,是他没收了一个孩子的《哈姆雷特》。不是上课看的哦,是下午要周周爽了,这个孩子中午吃饭在看《哈姆雷特》。

班主任把书收掉,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家长群:“哼,这倒是很悠闲的,下午就要数学考试了,还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这彻底跌破我底线了!我又在想,为什么不是我儿子呢?如果没收的是我儿子的书,我当场就在群里发:老师,你大概从来没有看过《哈姆雷特》!
我那时就跟我老公说,我怎么这么煎熬的啦,我实在受不了了!
陈瑜:这些家长就真的没有任何反抗吗?

卉贤:家长认为是对的,问题就在这里,我跟这些家长也不是一路的。站在他们的立场,我都明白,我不能说他们有错。

我后来分析了一下,这些家长70%是考一代,自己是高考的受益者,实现了所谓的“阶层跨越”。

我女儿寝室的小闺蜜跟家里闹矛盾,要离家出走,我经常当义务咨询师,给她和她妈做调解。我就跟她妈妈谈:“你为啥那么焦虑?你女儿蛮好的。”

她妈妈说:“你看,我跟她爸爸都是外地人,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资源,我们就希望我们的孩子不要掉下去。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为她提供了我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资源,她还不珍惜!”

我很能理解他们,我觉得情有可原。我当时如果留在美国,成为第一代华侨,大概也会吭哧吭哧为孩子。
陈瑜:安全感不同。

卉贤:我觉得是的。

其实我很想对这代家长说:托你的福,你的孩子一出生起点就不低,所以他们听不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那套忆苦思甜的说法,对他们无用,因为他们没有吃苦的必要,他们追求更高境界的东西,比方说自我啊、精神啊,所以你今天看重的很务实的东西,都将被他们嗤之以鼻。

我的这份职业让我看到这一代孩子真的不一样,能够让我反省自己。
陈瑜:《哈姆雷特》被没收之后,你就决定要走了?

卉贤:我本来是想省点钱,把9年义务教育段用到底,所以想8年级结束转学,后来提前转学了。

光跟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就算了,但后来真的忍不了了。


· 05 ·



陈瑜:他俩一进双语学校就如鱼得水吗?

卉贤:女儿如鱼得水,儿子唧唧歪歪。他打电话跟我说:“妈,你把我送到一个什么‘垃圾’学校来了?他们怎么都不学习的啦?”

原来他们在体制内的初中,是很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每个时段干什么,都是排好的,小孩不用安排自己的时间,也没有时间需要你安排。

一到了“垃圾”学校,他就愣住了,晚上7:30到8:30一定要离开寝室,叫“社交时间”,到公共活动室玩,认识同学。

我儿子就觉得,干嘛要认识他们啦!他说:“寝室同学跑来跑去、窜进窜出,我在看书,他们还听音乐打扰我,都什么人啊!”
陈瑜:你怎么回答?

卉贤:我跟他说:“你先不要急着下判断,去了双语学校,可能衡量好学生的判断标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你们原来的学校,只看排名,而且排名只有一个依据,就是考试成绩。从今以后,学校可能不排名了,即使排名,可能元素不一样。

你可能会碰到这个同学数学没你好,但是英文比你好、组织能力比你强、口才比你好……你耐心一点,一个学期以后再来跟我谈这个学校是不是‘垃圾’学校,你的同学是不是都是‘垃圾同学’。”
陈瑜:他接受了?

卉贤:我儿子是比较服从权威的小孩。我女儿是开心坏了,到今天都说这所学校是“白月光”。

你做我女儿的访谈,她也提到,人生真的需要无聊的时间,她才有空做一件事情,叫“自我发现”。女儿觉得这个学校最好的就是“无所事事”,让她做很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最有劲的是,我儿子因为在新学校很无聊,有了重大的空白时间,他去图书馆找书看了,第一次看蒋勋谈宋词,觉得很有意思,去网上自学,写了好几首,表达他寂寥的心情。我还托了朋友给一个专家看,专家回复说:格律不是很整齐,但是意境不俗。
陈瑜:可以了,可以了,意境很重要,哈哈哈。

卉贤:这是我很希望在孩子身上看到的。
陈瑜:儿子在新学校什么时候觉得ok了?

卉贤:第一个学期算适应了,到8年级越来越适应,越来越看到人间还有另外一种学习的方式,还有另外一种评判的价值——我觉得这个对他很重要。

后来他会跟我说,我们这个同学英语很厉害,那个同学社团搞得很好,甚至他看到连长得帅,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

女儿为了做一个小项目,大量采访了她的同学,她说,这个学校救了很多濒临崩溃的亲子关系

就他们学校这么轻松,有一个女同学竟然还能留级,但她有一个专长,特别喜欢化妆造型,这方面到了专业级的水平。她就认为,打扮得好看比考多少分更重要,爸妈也不太限制她,她的理想就是未来要当一个美妆博主。

我女儿说:“我就觉得她很酷啊,我们很快就会在ins上看到她啦!”

这个女孩在体制内时快疯掉了,甚至跪在父母面前,说:“你们杀了我吧,我就是读不上去了!”

她采访了很多孩子,回来经常跟我说:“好惨啊,怎么这样啊,我是多么得幸福啊”!
陈瑜: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变得越来越自信。

卉贤:自信心得到极大成长,小孩需要。

我记得他们8年级的时候,学期末校长颁奖,最后他们两个站在台上不下来的,10个奖,我儿子拿了7个,我女儿拿了3个。初三毕业,我儿子作为年级唯一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陈瑜:他们在原来的H初中自信吗?

卉贤:女儿的自信靠画画,从5岁开始一直画到初二,老师说没人可以教她了。这个事情她很热爱、很执着。

儿子那会儿虽然80多分,但没什么自信,因为他的价值观是建立在我要排到前面去,我才有价值。

他们已经经过千挑万选进了H初中,进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分班考,再选再筛,最后保证有两个班的孩子,以后拉出去绝对能考进第一梯队高中。所以孩子们一天到晚在想,我怎么进那前80?我儿子没进啊,他们在平行班,他有什么自信可言?

至少他现在成了价值观相对多元一点的人。

很多学校老师告诉你,差一分就差一操场的人,这很吓人。这个世界不是一部梯子,要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上去。我爸从小对我教育是这样的,我觉得人就是草原上的生态,你是一棵大树,我是一个小草,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我不会否定你,你也不要来否定我。

我就是用我爸对我的教育,在教育我的孩子。我爸从小给我的一些教育,放到今天都是很管用的。

他是医生,心很善,人家农村来的病人没地方住,睡在医院走廊里。他会买面包给人家吃,跟护士说:“有病床,先安排他们住院”。

那个年代也没红包的,我家门口经常有人“猫”着,等着送农副产品给我爸。他会去跟人家说:“你们家很不容易的,你还是带回去。你放心,你不送东西给我,我的刀也会开得很认真的。”

他有一颗仁慈的心。

我记得初中数学70多分,给他看我也很紧张的,他看了说,“要努力啊”,然后就没了。

我小时候觉得自己不够好,问过我爸,我爸专门能找出我好的地方,“你看你作文写得很好”;有一阵作文不大灵了,“你会拉小提琴”;后来小提琴也拉不好了,我爸说“你作文还是很好的”……他一天到晚在给我找“你是可以的”证据。

他还说,“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值得你钦佩的人,不会超过这两只手”,我印象很深,他说,“人呀,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是干成了,有无数人会来拍你马屁;你要是没干成,人家会说你是傻瓜。但只要过两天你又成了,以前说你不好的人,都会来说你好。所以,我跟你说,你以后长大了,人家说你好,你不要太得意;人家说你不好,你也不要太难过”。


· 06 ·



陈瑜:你对孩子的教育,一路上让他们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之燃烧就可以了。

卉贤:嗯嗯嗯,我实在没有什么家族任务要他们完成,我觉得按我自己的意愿,我已经活得很好了。

我在美国过过最贫穷的日子,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到了40岁把老板炒掉,选择我自己喜欢的行当赚钱,还赚得比打工时多了一点,我感觉自己很牛掰了!

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活到今天,我做到了我最喜欢的工作,住在我最喜欢的街区,能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这是人间最奢侈的事情。

我对生活很满意了,真的,很满意!
陈瑜:你说现在有多少妈妈能说出,“我对生活很满意“这句话?

卉贤:你可以写写我是一个对生活很满意的妈妈,支持两个小孩读双语学校,“年光族”,就这么个经济水平,满意度如此之高!
陈瑜:标题上打个问号,这是怎么发生的呢?哈哈哈哈。

卉贤:哈哈哈哈,想想真滑稽。所以不熟悉的人,我不说,人家会觉得你有毛病,就你赚这点钱、过这样的生活,你满意在哪里啦?!

真的,我没什么愿望是未能实现要孩子去实现的,我希望他们实现他们自己的愿望。
陈瑜:所以你能接受孩子们回来跟你说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卉贤:不要用我的钱就可以。

我觉得一定要给孩子设置某种底线,我跟他们俩说过:“你们看看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你们的学费很贵,以后会把家里的学区房卖掉的,这就意味着,你们以后回来,我没房子给你们住,你们要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的,也不存在我给你们买房子,我没钱。你们同意吗?”

他们说:“没问题”。

女儿还经常关心我,我的学费很贵的,你付得起吗,最近压力大吗?我觉得蛮好,还关心她娘。

这两部“碎钞机“开起来,好厉害!我拼命赚钱,就是为了给我孩子多一种选择。至少我可以做这个决定,在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我不跟你玩了。

我还是蛮抓大放小的,大框架搞搞清楚就可以了,小朋友关于人生方向的大问题,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很简单,我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本文作者:陈瑜,来源:少年大不同(ID:sndbt2018)。已授权转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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