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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7

· 01 ·



有的人即使在咨询室里面也不能谈到关于父母的问题。

稍微一谈到,他就可能开始“自然地”掉转话题,或者他会补充说出父母当年这样对待他,是因为父母也非常「不容易」,父母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

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很被爱的小孩。这种渴望如此强烈,有时候我们愿意使用幻想,而不愿意去看真相。在那份幻想里,父母是充满了爱的父母,而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孩子。
可是,如果幻想出的美好并不能真的让你不难受,不能真的觉得满足、安全,不能真的替代你在关系中的种种问题、每一次的碰壁。那么你该怎么办呢?攻击自己吗?


这是一个来访者走进咨询室,和咨询师去谈原生家庭的动力。他可能不想继续攻击自己了。也无法再去要求自己做得更多。他想要自我拯救。
然而,即使走进了咨询室,谈论父母的真相,也并不容易。

我曾经在一次咨询里,对一个刚刚谈到童年就为父母辩护的来访者说,“我注意到你不能自由地谈你自己的难处,也不能更多地去谈你童年的那些非常糟糕的体验。

即使在这么私密的,没有录音录像,必须遵守保密协议的这样一个空间里,你都不能谈论你的感受,生怕这些会伤害了他们,这就好像,我在咨询里,面对着的是三个人,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你的爸爸妈妈。

你担心你在这里说的话,会被他们听见,这会令他们无法承受。“
这位来访者,即使在咨询里,也无法照顾自己的感受,无法安慰自己的创伤,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这说明,他不只是为他自己而活,他还背负着爸爸妈妈的生命。

所以,他如果共情了爸爸妈妈,就无法共情他自己。

为了保护爸爸妈妈的感受,他只能放弃他自己的感受。

当一个人这样活着,他肯定是不能为自己而活的。因为他身上还附着着爸爸妈妈的灵魂。爸爸妈妈好像随时都和他在一起,他背负着他们的感受生存。
而父母又是如此脆弱、匮乏、不具备自给自足,不具备爱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们就藉由孩子对自己的“精神供养”,来让自己感到“我很优秀,我很不容易,我很有价值,我很重要”。
一个给予,一个吸收,这样的配对关系,几乎从一个孩子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父母在行为层面抚养孩子,而孩子则将自己的灵魂,分给了父母。
· 02 ·

在中国,由于很多父母的人格有发展的问题,因此他们的内心是极为虚弱的。

因为内在的虚弱,与其说这些父母一开始就艰难地抚养着他们的孩子,还不如说,他们的孩子一开始就艰难地照顾着父母的所有感受,无条件地共情着这样的父母,希望父母能更快乐,希望父母快乐之后可以爱自己,希望有一天父母在这种来自孩子的照顾下“长大”了之后,能够真的成为孩子需要的父母。
可惜,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疗愈得了父母的创伤?

无数的孩子,扮演着父母的“父母”、伴侣、共情者、咨询师。

他们一开始就被逼上了大人的位置,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在父母的“期待”里,努力给予爸爸妈妈想要的一切。


我想把这种内在的虚弱,简单地分为两类。(这两类也可能在一个人身上交替出现)。
1、极为虚弱,可能会表现成一种虚张声势的强,参考那些在家一言九鼎、一意孤行、全天下我最对的父母。

其实,这是一戳即破的强,因为“人格的强”指的是内心整合的能力,看问题辩证的眼光,在认知层面的深与广。

人格强的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指针,就是他是自洽的,他有很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因此他和外界的关系是和谐的。而虚张声势的强悍父母,永远都和外界在吵架,搞得好像世界似乎针对着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别人不好。

——这种类型的虚弱父母,需要的是孩子完全的认同。他们是绝对正确的,不容挑战的,因为他们的绝对正确其实是虚弱的掩饰,所以经不起质疑、否定和碰撞。这也是他们和世界不能融洽的原因。

因为他们的弱让他们画地为牢,拒绝接受人生和他人的真实性,自己的局限性。

那么孩子就不能保留自己灵魂的独立性和思考、主见。孩子为了照顾这样虚弱的父母,他一开始就得牺牲掉自己真实的感受和判断。当他走向外部世界(三岁以后),发现父亲或母亲可能是不对的,其他人不是爸爸妈妈描述的那种样子,他会觉得那是对父母巨大的背叛。他会产生很大的内心冲突

然后,他潜意识里,可能会压抑自己升腾起来的属于自己的那些声音,而任由父母的声音流满全身,也许这比清醒地处在煎熬中要好。他不想因为有自己的思想,而撕破父母的掩饰,因为父母会垮掉。所以他选择和父母一起画地为牢。
2、极为虚弱,当然也可能就会直接表现为弱。

比如有很多人的母亲,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这些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价值感就特别低,成为母亲后,孩子(尤其是儿子)成为了她们唯一的价值。她们可能会看起来非常弱,她们不敢大声说恨谁,但是她们总是怨,总是在呻吟哀叹,好像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为不幸的受害者,而且不管生活怎么改变,她们永远不会好起来。当然也有一些父亲是这样的。

——面对生活得如此不幸的妈妈或者爸爸,孩子从小就希望他们能快乐起来,所以孩子会很懂事、乖巧、成年后也会非常孝顺。

孩子会很多时候心疼这样的妈妈,时刻感知着妈妈情绪的重量,却忘记了自己还没有人心疼。

孩子想做个英雄去保护如此无力的妈妈,却发现自己能力有限,永远无法令她真正的满意和快乐起来。因为妈妈是生活的受害者,总是处在被人欺负的位置上。

于是孩子深恨自己的无能,也不允许自己独自幸福。因为我那可怜的母亲/父亲还活在痛苦里面呢。

母亲/父亲,其实是因为低价值感和很多人格问题无法快乐,而孩子却觉得自己是那个有责任令他们快乐的人。将自己的行为,和父母的心情牢牢绑在一起,爸爸妈妈高兴了,自己才觉得有资格高兴。
所以,读到这里,你对给予和吸收,有了不同的感受了吗?

对付出和亏欠有了不同的理解了吗?

是的,很多父母,其实只是生育了孩子,然后在行为层面抚养了孩子,而孩子,却因此将自己的灵魂,给了父母。

这是对谁的不公平?是谁对谁的亏欠?


· 03 ·

在谈论到父母就非常纠结的人群里,或者刚要表达对父母的不满就觉得是背叛,刚要拒绝父母就觉得内疚的人群里,我愿意相信,你们之所以不忍,是因为你们的确被爱过。

确实,一个人格层面再弱再有问题的父母,不意味着他一定没有尽他所能爱过他的孩子。那些温情的瞬间,是你们灰色童年中,唯一的光。
所以,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放。

因为,你没有被好好爱过,你还是那个在原地等待被父母好好抚养长大的孩子,你害怕你一放手,这一切都会没有了,那么你就真的空了,真的散了。
你害怕去面对父母对你无意识或者有意识的伤害、侵占、利用、操控,你怕你一这样想,那仅有的美好,那一点点光亮就会彻底熄灭。

而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你还要一直留在原地吗?

继续用你的人生满足你的父母,背负着他们的愿望和灵魂上路,将他们的感受当作你的责任,你背弃你自己,只为了等待他们有一天能爱你吗?
如果你一直这样等,你就无法分离。因为你对他们还有期盼,你还是不能真正接受他们的残缺,那些残缺背后的索取和加害。
而如果你开始面对那些真相,面对真实的父母,也许你会发现那仅有的美好不存在了。

可是,那种“绝对的美好”,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啊。

绝对的,父母只会爱孩子,只会为了孩子付出,这样的爱本来就不存在啊。

只是因为人格发展的不同,有的人成为了足够好但也有不足的父母,有的人却真的不但没有尽到父母的职责,还一直占据着孩子的生命来弥补自己的缺失。
如果你接受了绝对的美好不存在,你就会接受——也许父母对你的爱里有恨甚至有妒忌,对你的付出背后也有很多的利用和自私,对你的抚养背后还有着对你生命的侵占。

因此,你才会痛苦,因此,你确实是有创伤的。

你接受了,你的父母不是绝对意义的正确,绝对意义的好父母,绝对意义的牺牲者、受害者,你才能停止对他们的共情,停止为他们承担,你才能承认,你自己的痛苦,你才能去表达,你的需求。

· 结尾 ·

很多孩子,都是家庭功能的一部分,甚至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凝成了家庭系统运转下去的基石。他们提供自己的一切,满足着父母,照顾着父母,主动或被动接受着父母自己无法消化的负面情绪。

他们没有被很好的养育,还因此成为了“养育者”。

他们没有被任何人感激,却成为了“亏欠者”。

这让人心痛。这不公平。
当他们卸下父母的生命,他们会发现,虽然父母不能,但这个世界其实还会有很多人懂他,理解他们的伤痛,会为他们难过,而他自己,其实也可以去做自己的养育者。

血缘不能作为爱的保障。前者有关基因的繁衍,后者则关乎心灵。

如果我们没能明白这一点,血缘就很容易成为一个人侵占和利用另一个独立个体的最佳掩饰和理由。

爱,是不应该被局限在血缘里的。

- End -

转载须授权。作者:周小宽,心理咨询师、一个温柔而有力量的陪伴者、看待世界和自我的方式有点特别。壹心理、张德芬空间人气专栏作者。微信公众号:周小宽(ID:xiaokua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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