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票房明显回春,但一部新片《掬水月在手》,上映首日只有不到1%的排片。
这是一部“高冷”的传记片,对她的粉丝来说却是热切的,因为女主是叶嘉莹。
诗词里的叶先生是阳春白雪。
但生活中,她面临过三段至暗时刻,都没有被摧毁。
你大概不知道,她和慈禧太后同姓——叶赫那拉,与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同宗。叶家在察院胡同23号,一座灰砖红瓦四合院里,门前两边各有一个不大的石头狮子。不算大权大贵,但也富足安稳。最难得的是家里的平和氛围与诗书气。她说,“我有时候在一些电视剧里看到父母子女之间大呼小叫的场面,会觉得难以接受。我小时候生长的环境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无论是我伯父、父亲,还是伯母、母亲,甚至于连佣人之间,大家讲话都是心平气和的。家里永远都很安静,可以听得到蝉鸣和蟋蟀叫。”父母对她的教养是“新知识、旧道德”,不给出去玩,不大接触外界。一个童年被约束太紧的女孩子,成年之后凡事无法洒脱,面对不如意想要挣脱时,内心是非常艰难的。连年战争打碎了一切。到处是各地逃难来的百姓,冬天去上学,巷口拐弯就能看见冻死饿死的人,她早年的记忆里铺上了暗灰的底色。叶嘉莹17岁考上辅仁大学,但战乱中父亲失联,剩下一家人艰难过活,只能吃渣土一般的“混合面”。不久,母亲患病,在天津动手术不幸感染败血症,心里放不下三个孩子,坐火车赶回家途中去世。叶嘉莹一直记得母亲入殓那天钉子钉在棺木上的声音,那声音成了她心里一块疤。她承担起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万幸有伯父伯母关照,她还能够继续上学。国学大师顾随最欣赏的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周汝昌,一个就是叶嘉莹。学霸叶嘉莹以国文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陆续在北平几所中学任教。当时生活仍旧艰难,她整个冬天只有一件厚棉衣,破了个窟窿,棉絮露在外面。24岁时,她作出了一个对命运转折影响巨大的决定:结婚。对方叫赵东荪,他的堂姐是叶嘉莹的英文老师。英文老师很喜欢她,帮弟弟牵线。赵东荪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的照片就不能自拔,疯狂追求两年。当时赵东荪在秦皇岛做事,常常坐火车跑到北京去,就为见叶嘉莹一面。后来赵东荪丢了差事,家里帮他在南京联系了工作,他死活不去,就是求婚。叶嘉莹有些愧疚和感动,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他才丢了饭碗,于是答应了。放在今天冷眼旁观,当然可以说这是圣母心,大错特错。但那是72年以前,女性观念与如今不同,生存困境与如今更不同,人人都有她的难处。红楼梦里探春远嫁海隅,有一首伤感的曲子叫《分骨肉》:“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情景多相似。交通和讯息都落后的当时,这一走前路茫茫。此后,叶嘉莹在台湾度过了18年最艰辛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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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荪在海军学校教书,叶嘉莹在彰化女中教书,失联的父亲重聚,终于获得短暂的安稳,第二年大女儿出生。但夫妻俩根本不是同一类人,叶嘉莹只爱诗词,赵先生热衷政治。“不是一类人”这件事,在婚姻中可能无关痛痒,也可能带来致命风暴。女儿才4个月的时候,赵先生被疑为“谍匪”,夫妻俩双双入狱,叶嘉莹怀里还抱着婴儿。所幸她的经历简单直白,很快被释放,赵先生却一关就是三年。工作没了,家也没了。女儿还在哺乳,叶嘉莹只能抱着她去高雄投奔丈夫的姐姐家,寄人篱下。男女老幼一大家子人,房子不够住,叶嘉莹只能在走廊小心翼翼铺下凉席,打地铺睡。怕被人嘲笑,天不亮她就爬起来把席子收好,一有空就帮着干活——出力是尊严的另一种写法,让酸楚稍减几分。后来在台南一所私立中学找到工作,她独自抚养女儿,等待丈夫回家。白天带孩子上班,年幼的女儿被安顿在大教室最后一排,上课途中喊“妈妈我要尿尿。”晚上起台风,宿舍失火,她抱着孩子躲到床底下。“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遭受这一切的时候,叶嘉莹不过27岁。狱中三年,赵先生总算无罪获释。叶嘉莹收到台北二女中邀请,顺势要求解决丈夫的工作,夫妻俩重回台北。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从物质到精神,生活却露出另一张狰狞脸。作客鲁豫节目,叶嘉莹回忆说,当时一家的经济开销都由自己负担,光靠丈夫那点薪水,连个冰激淋都不敢吃的。这其间,又迎来了小女儿。丈夫重男轻女,听说又是女儿,连妻子问“几点钟”都懒答,扭头就走。叶嘉莹产后身体虚弱,患上气喘病。她兼的课程很多,每天下课好像气血精力全耗尽了,连呼吸都像被掏空。有一次与学生讨论功课晚了,丈夫虽然代司其职勉强烧了顿饭,却气得把锅碗都摔在地上。 恩师顾随先生1960年去世。两个最喜欢的学生,他看到了周汝昌的成就,却遗憾没看见叶嘉莹的——这位罕见的才女,照顾孩子、烧饭洗衣、打理杂务,被无穷无尽的琐事淹没。男人的成就是太阳,妻子家人都在他既定的轨道里膜拜光热并为之欢欣付出;女人的成就是月亮,仍要围绕另一个轨道旋转,光芒的另一面是坑坑洼洼的暗自孤独。夹在生活中窒息,叶嘉莹想过开煤气自杀,最后一刻停住了手。她向最爱的诗词中寻求解脱,直到看见王安石的一首诗:“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岂但我血流。我终不嗔渠,此瓦不自由。众生造众恶,亦有一机抽。”不如意的丈夫,不就是那块被风吹落的瓦?他可恨而可怜,一样身不由己。尤其最后两句,“众生造众恶,亦有一机抽”,让叶嘉莹获得宽慰。她一边负担繁重的生活,一边拼命压榨自己的时间和心力做研究,声名鹊起。1954年叶嘉莹在台湾大学任教授,兼职在淡江大学、辅仁大学讲学。第一部诗集《迦陵存稿》,就是南怀瑾先生由衷欣赏,帮她出版的。白先勇是她的迷弟,最喜欢旁听她的诗词课,说她即使衣着朴素,也有一种“天生的华丽”。席慕蓉是她的迷妹,虽不是正式弟子,但“我就是爱她,没有办法!”随着两个女儿渐渐长大,1969年叶嘉莹离开台湾,去美国、加拿大多所高校任教。一天天捱到晚年,有一次赵东荪偶然看见妻子讲课的视频,竟无法相信,讲台上那个气度非凡的女学者,就是每天给自己烧饭洗衣的“平庸”妻子。这个毕生不得志的男人,忽然仰慕起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来:“我也去听你讲课好不好?”大女儿和女婿车祸不幸离世。就是那个在最困顿岁月里,跟她一起寄人篱下、躲在床底、坐教室最后一排哭喊妈妈的孩子。哭了很多天之后,叶嘉莹决定从“小我”的悲喜中走出来,去寻找“大我”。她要回家,“把古代诗人的心魂、理想传达给下一代。”
1979年叶嘉莹先生克服重重困难,来到南开大学任教。那一阵子,不仅南开学生,天津其他高校的学生也来听课,满满当当都是人,临时增加的椅子排到了讲台边缘和教室门口。天津师范大学一个女生为了蹭课,拿萝卜刻了个假章,做了个假听课证。多年后,那位“狡猾”女生也成了教师,一直爱听叶先生的课。她身体孱弱,却还是神采飞扬,思路清晰,没有老年妇人的疲态。她不间断奔走,把老祖宗留下的沧海遗珠传给国内的年轻人。2008年赵东荪去世,叶嘉莹写了首诗:“一握临歧恩怨泯,海天明月净尘埃。”仿佛卸掉一生负累,却没有什么快乐可言,而是淡淡的怅然,无悲无喜空茫茫一片。小女儿赵言慧却说:“我母亲一辈子都在和古诗词谈恋爱。”第一次看她讲诗词的视频里,她就穿一件素黑旗袍,领口别一枚珍珠扣,外罩有枝蔓纹样的黛紫色坎肩,衬着灰白色短卷发,优雅而郑重。名媛风尚,名师风范,名士风骨,她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穿裙子的士”。2018年、2019年,叶嘉莹先生分两次向南开捐赠3568万元。这是她的毕生积蓄,包括变卖了天津和北京两处房产所得,真真正正是“裸捐”了。我们都知道马斯洛五个需求层次:生理、安全、归属与爱、尊重、自我实现。一般人都是由低到高,叶嘉莹先生却直接实现了“需求跨越”。我认为除了诗词,叶先生教会女孩们的另一件事是:如何面对生活的刁难?同样被困在婚姻的一地鸡毛里,同样没有体会过爱情的眷顾。有的女人活成了被嫌弃的松子,另一种女性却自己生出骨骼,她不必匍匐在地,可以骄傲站直被更多的人爱。作者:紫宸,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资深编辑、媒体评论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新榜原创top20作者,深度研究中国女性情感和社会心理。来源:灵魂有香气的女子(ID:lixiaoyilhyxqdnz)。《叶嘉莹 中国最后一位女先生|人物》 来源:搜狐号-时代人物 2018-10-22 作者/里希《今日中国若有先生,那一定是叶嘉莹》 来源:搜狐号-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8-06-14 作者/夏曼 牛皮明明